☆17.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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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見
赫熠星那邊並沒有拖很長時間，還未等小園跟胡蘇阿姨一起去城中區，他父親就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讓他趕緊回去。
某天清晨，小園睜開眼，心裏覺得怪怪的。
她試探性地喊了一句：“赫老板？”
屋內靜悄悄的，並沒有回應。
走了。
小園眨巴眨巴眼睛，心裏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就突然離開了。
很難形容心裏的情緒，明明覺得早有預感，怎麽自己真的到了這一天會有這種失落到酸澀的感覺。
小園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開始整理自己這段時間的存款還有衣食住行方面的生存物資，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嚇一跳，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赫熠星竟然在這棟破破的小屋子裏留下了那麽多東西。
到處都是他的痕跡。
便宜我了，小園想。
但是自己炒了兩盤菜，熱氣蒸騰間，竟然也不覺得期待。
拜托，小園，你這是怎麽了？她拿著筷子，腦海裏一片迷茫，明明吃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無論是什麽也不能折損這件事的神聖程度，怎麽這會兒連美味的飯菜都味同嚼蠟。
她年紀太小，分離太少，以至於還不知道這種滋味叫做孤單和寂寞。
朦朧間，小園與自己之前的生活對比出了不同，明明之前渴望的就是這種生活，可惜人竟然是這種貪婪而不自知的生物，在嘗過有人陪伴的滋味後，竟然不滿足馬斯洛最低級的需求層次，去渴求更多。
她放下筷子，嘆了口氣，環視四周，周圍還是發灰發黃的墻面，赫熠星在閑暇的時候將屋裏潮濕滲水的地方修補並重新粉刷了一下，還有破損漏風的窗紗、被清理出去以後換新的電燈、嶄新的櫃子，還有最令她滿意的門鎖。
當時赫熠星十足嚴肅對她說，無論誰來也不要開門，少年的身量高挑，又因為自己alpha第二性別天生肌肉含量高，加之可以鍛煉並不顯得單薄，把門拆卸下來以後找工人換門換鎖、加防盜鏈……
小園不得不承認在除了所處星球等級不一樣的前提下，赫熠星也是一個對她上心的好人。
但是……
小園托著腮，漫無邊際想：那又怎樣呢？
就像現在這樣，毫無預兆的離開，突然闖進生活和不美好的相遇，都不會給人“可以做朋友”的感覺，現在如此，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吧。
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嘛，老板就是老板，指望那種高高在上的人會和她做朋友？小園撇撇嘴。
她輕輕嘆了口氣，鼓勵自己打起精神，慢慢把一碗飯吃幹凈：好了小園，你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照顧好自己，然後過上越來越好的生活。
有那麽多錯過，為什麽非要去在乎呢，如果一直去想就會一直傷心，所以，快點想一想未來的現實生活吧！
屋外陰霾天空有灰色的飛鳥三五掠過，就像是那種質量很不好的草稿紙上的幾點墨漬。
並不能給人以生機。
但是幸好，少女的心是堅韌的，足以在灰霾裏期許出一點亮色給自己。
很快，繁忙的生活就讓她沒心思思考這些事。
她想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招數，不再去自己淘星際垃圾場的垃圾，胡蘇阿姨的做法給了她啟發，這種“中介”哪怕是在灰狼星也可以幹，對不對？
她和幾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子打好商量，前期投入了一些資金，讓他們每天給自己提供至少一筐的廢棄金屬原件，在足夠量的基礎上去和之前到垃圾站收購的老板談，對方或許是看她可憐，頗有興趣問：“你是誰家的孩子？那麽小的omega，要來做這種事？”
小園自己都驚異於這件事的順利程度。
晚上睡不著，她翻來覆去想，到底是什麽原因，最後也只能歸根為自己的好運氣。但是不管怎麽說，對方答應如果可以保證量，就可以用給垃圾站一樣的價格收購。
“嘖嘖嘖，倒是善良的小姑娘，特意幫這些孤兒。”
那個老板都沒認出來那是經常碰到的小園。
灰狼星的等級太低，又是一顆礦產星球，所以像垃圾站、廢棄礦物回收之類的場所很多，之前小園顧及自己的安全，不想固定去一個垃圾站，所以偶爾會換著去，所以那些老板並不認識她。
起碼小園自己是那麽覺得，她沒想到是自己變化太大的原因。
一瞬間，好像因為遇到了“貴人”和“機緣”，她的生活陡然多出很多選擇和機會。
她頭發越發長了，自己也會給自己買一些衣物，多虧omega天生敏銳的直覺還有小園自己多年來對惡意太敏感，她發現，自己身邊的惡意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不再是嗤之以鼻和那種看到臟東西，趕快揮手趕開，或者甚至懶得用手驅趕的厭惡。而是一種黏膩的……打量眼神。
邊城區向來魚龍混雜，這兒人流量其實很大，多的是人來這兒，大多是游手好閑和政府雇傭處理廢棄礦坑和垃圾的底層工人，若是城邊區的人想要往其他地方去，倒是難於登天。
也多虧這點，小園又尤為註意，自從察覺後就更加小心，才沒被人盯上。
可是……到底是為什麽呢？
她內心疑惑，直到和胡蘇約定的時間到了以後，去找胡蘇阿姨，對方驚詫道：“小園？！”
實在是太出乎預料，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但是omega完全像換了一個人，就連她這種低等級的omega都能感覺出來對方身上發生的變化。
她捂住額頭，心頭蔓延苦澀。
完了，肯定黃了。胡蘇想，這樣怎麽給她介紹傭人工作，信息素等級一高，人家不會用她的！
但是看到小園疑惑的眼神時，仍是沒能忍住自己同為女性的共情心理，輕輕對她說：“小園，你是一個蠻漂亮的女孩子，等級也不像我一樣，那麽低。”
實在是變化太大，omega在上等星球的人眼裏都是那種溫室裏的花朵，稍微一丟丟風就能吹跑，但是在底層星球的她們，更像是頑強的生活在鹽堿地裏的植物，違反天性的頑強生命力，所以也不像正常植物。
就像小園之前的樣子，明明是一個beta，卻頭發短而毛刺、身形瘦到性別模糊，像一個紙板人，說話也粗聲粗氣的，和beta男孩沒區別。
明明小園是一個等級不低的omega，又為什麽會在灰狼星呢？
偏偏對方還像真正的低級omega一樣活了十幾年，適應良好，該說是“環境塑造人”的最好印證呢，還是該感慨她的天生頑強？
小園握緊拳，囁嚅道：“胡蘇阿姨，我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
胡蘇拿來一面鏡子說：“你看呀。”
鏡子裏就是她的面龐，沒有什麽好看的。
小園眨巴眨巴眼睛，不理解，她每天都和自己的臉還有身體打交道，實在不知道自己的變化在何處。
胡蘇說：“你拿著這個吧。”
她遞給小園腺體貼，打量小園微微曲線的身材，捋了捋頭發，感慨小園的幸運
——幸虧是遇到了我，她想。
她在邊城區是一個家庭幸福又樣貌出眾的人，生活一直不賴，很體面，見到這樣一個變化巨大的omega，也不會生出毀壞的惡毒心思，但是，如果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而且，現在小園這個情況，遲早會被有心人盯上。
沒有保護自己的手段，也沒有庇護她的alpha，如果被標記了，那一輩子就毀了。
胡蘇在心裏盤算了一番：她知道小園的性格，知道這是一個有膽識又知道感恩的人，如果能給她一個機會，說不定也會得到一些其他的回報呢？
她邊給小園解釋腺體貼的用法邊教她怎麽去買粉底遮住自己的腺體貼，還有一些alpha和omega標記的東西，然後問她：“小園，你的信息素等級不低，如果能在城中區找一份工作，我是指那種正式的工作，你完全可以在城中區找一個自己喜歡的alpha，你的一輩子就改變啦！”
她眼睛裏迸射出激動的光芒，恍惚中想到自己剛到城中區時的場景，聲音高昂起來：“城中區和這兒，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你是個有膽識的孩子，你可以去闖一闖！”
膽識、膽識……
她說的這些小園都知道，但畢竟是從芯片和書本、電視機、他人口中得知。
沖擊讓她的腦袋微微發脹：我是一個有膽識的人嗎？
胡蘇阿姨還在說：“在這兒，能有膽識，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你如果敢走出去，就跟阿姨去看看！阿姨三天後就要出發，你如果真的願意，就和我去看看。”
在這裏，太容易消耗一個人的生命力了，更不要說有勇氣去闖一闖，她自詡是一個不一般的女子，看到小園，也有幾分對年輕的自己的移情心理，不然不會那麽幫她。
小園抓了抓頭發，喃喃道：“好的，好的。”
Omega還意識不到，這是一份“遠大前程”的誘惑，如果她受過良好的教育，看過這個經典而優美的故事，看到匹普在面對自以為來自郝薇香小姐那樣一份成為“上等人”的誘惑時有多激動就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了。
“哦對了！”胡蘇問：“那個要跟你一起去的alpha呢？”
小園一楞，搖搖頭。
她眉眼低垂，想了想，還是沒說話。
……
出了門，庫利大叔的孩子還是和那幾個小孩在玩，看到她很激動：“小園，你來啦！”
他嘰裏咕嚕和她說最近都沒有她給的甲片，玩游戲都沒意思了。
說完還挺熱情地說：“你真好看。你去幹嗎了？”
幾個小孩熱情地湊過來，眨巴著眼睛，都是很天真無邪又善良的樣子，如果小園沒見過他們，真的要被這副樣子騙過去，覺得這是一群多麽好的小不點。
之前那個見到她滿口臟話的小孩似乎是不認識她了，看到她道：“欸……你，你要不要這個？”
他手裏捏著的是一個糖塊，並不是天然的蔗糖或者別的，只是合成的人工糖精，吃到嘴裏是尷尬的甜，但是足以使這個年齡的小孩當成寶貝，比起甲片來說更是硬通貨，怎麽會突然給她？
比起這個，更像是一種作證。
漂亮，變漂亮原來可以擁有這些。
那小孩又在說：“我哥哥是一個alpha，我以後肯定也是！”
小園想，太無語了，我究竟是什麽變化，我還是我，這小破孩子搞什麽？
漂亮？
她懵頭了。
買來的電視機還有之前看的書籍裏不是沒有相關的內容，審美、美醜，或者說，什麽是好看的。
當時赫熠星言之鑿鑿：“你不好看。”
她是隱含期待問赫熠星的，問：“赫老板，我是不是一個好看的omega？”
那會兒她剛剛通過電視劇裏熱播的言情偶像劇真正意義上明白了自己第二性別和赫熠星第二性別的不同，也知道了[美麗]對omega是一個尤為重要的事情。
但是當她直白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平時還挺友好大方的赫老板表情變得很古怪，隨即露出遮掩不住的笑意，手握拳掩飾也能看到咧開的嘴角的那種。
事實上，小園知道赫老板是一個蠻不錯的alpha，因為很典型的，他和電視機節目裏的alpha有非常相似的特征：身高、膚色、五官、出身……
但是比起電視機的omega，她似乎是完全不一樣，至少是不好看的。
她不稀罕一個罵她“表子”的小孩的誇讚和糖塊，還有什麽所謂的“alpha哥哥”
她在心裏翻白眼：這種爛小孩，鬼才稀罕要他的東西，還有他那個哥哥，呸！我才不怕！
但是……
鬼使神差，她在給自己買遮蓋腺體貼的粉底的時候，拐進衣服店，給自己買了一條裙子，還很心虛，做賊一樣抱回家。
小園自認為沒有特意選顏色，隨便選了一條，但是確確實實是一條非常好看且廉價的白色裙子。
在邊城區的衣服是沒有特意的包裝袋的，這一點和電視機上裏omega的衣物也完全不一樣。
今天又是容量很大的一天，她氣喘籲籲，跑回家，掛上鎖和防盜鏈。
心臟撲通撲通跳——
Omega
到底什麽是omega？
據說“我是誰”是最原始最基礎也是最深奧的哲學問題，有神論、無神論；柏拉圖、亞裏士多德；佛陀、老子還有科學……
你認同什麽，你就是什麽。
終於，她也在種種條件疊加之下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據說人是因為思考才變成人的，“我思故我在”，據說ABO的第二性別是因為災難才出現的，[大浩劫]推動了人類進化……
但是這些命題太宏大，小園只會從自己出發，去好好考慮，自己身上這些對比與時代來說微小如灰塵的事情。
什麽是omega？
她想了很多，自己、胡蘇、自己年邁的收養人，還有電視機、赫熠星嘴裏的omega。
她記得，奶奶，她之前唯一的親人，自己的收養人，也是一個omega，同樣是和胡蘇一樣，信息素淡到沒有，但是那個老人在精神正常的時候偶爾會說幾句相關的事情，無外乎說是自己是一個omega，年輕的時候要比那些同齡的beta好看得多……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想omega、beta還有alpha。
Alpha嘛，她也見過，就是那個小破孩子的哥哥，說實話，和赫熠星絕不相同。
除此之外，就沒有見過更多的alpha了，在這裏，青壯年alpha都去謀一份更好的職業，很少在她出沒的場合中出現。
她瞪著雙眼，一直到深夜，外面一點光線都沒有，打開燈，在濃重的黑夜中鄭重地穿上了那條白裙子——她的頭發已經齊肩了。
她無師自通地轉了個圈，赫熠星的臉浮現在眼前。
呵呵，赫老板這個王八蛋，自以為自己是從高等星球來的就說她醜。小園冷笑：他見過的omega才是omega嗎？我就是omega，我覺得自己好看，那要你管？
她想：就是這樣。
小園揚眉吐氣，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心想滾他嗎的，我就是好看的。
邊城區的臟話此時罵起來特別過癮。
她又罵了一句，不針對任何具體的人，只是覺得窩火。
我要去中城區！
一瞬間下定決心。
小園喃喃告訴自己：“我要做一個好看的omega，我自己覺得就夠了，而且我以後還要去高等星球，就靠自己！”
她漲紅著臉脫下衣服，鄭重放好，自己決定了自己的未來。
“赫熠星”，她在心裏念：“我會謝謝你的，是你的出現改變了我的很多事情。如果能在高等星球再見面，我一定會告訴你，我謝謝你，但是你也不能看不起我。如果你看不起我，我就再也不會謝謝你。”
……
三天後，她和胡蘇坐著黑車從邊城區出發去了城中區。
臨走前，她和那些小孩交代好，讓他們選出一個代表去給那個商人交零件，至少可以保證自己的生活，如果他們不夠團結，大概會失去這個吃飯謀生的手段，一切就全靠他們自己了。
路途多有坎坷，車裏很擠，人們不交談，全都在昏睡，車上有一個小小的屏幕放著中城區一些gg視頻。
小園緊緊靠著胡蘇，一直到下車才猛然驚醒。
城中區和邊城區完全不一樣，如果說邊城區是一個荒蕪的園地，中城區便是碩果累累的程度，到處是高樓大廈，規整的建築、清新的空氣，還有飛行器不時掠過，哪怕比不過帝星空中軌道交錯的科技景象，也足以震撼小園。
小園見到城中區繁華的場景，這才知道，原來從城中區回邊城區是一件多麽簡單的事情，只需要一張薄薄的車票，就可以將兩個在她觀念裏牛馬不相及的地方密切鏈接。
也不是只有環星列車這一個途徑，只要能夠來到城中區，原來四通八達的道路是那麽多。
她恍惚間突然想起了自己收養人的那個參加中城區征軍就再也沒回來的兒子。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中城區的天不似邊城區那麽陰霾，原來在這顆星球上還有完全藍色的天空，這倒是出乎了小園預料。
她的習慣就是看看天，自以為所有的灰狼星的天空都該是和這顆星球的名字一樣，灰撲撲的，原來不是呀。
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膽怯、驚惶、震撼……
種種種種交織，其實，這些都有在電視機裏看到，也會聽人說起過，但是，人不就是這種不親眼看到是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的生物嘛。
真的沒有想象到呢，這種景象。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無數個疑問出現在小園的腦海，一瞬間想起來邊城區市場裏的魚鋪，很多條鮮魚擁擁擠擠在裏面，全部大張著嘴，魚的嘴巴大張的時候是圓的，魚也是有嘴唇的，不停翕張，和同類在臟汙的池子裏爭搶空氣，腥氣隨著水濺出來，就像此刻不停在腦海中往外冒的疑問一樣，又多又擁擠，無論是觸覺、嗅覺還是視覺，都是惡心。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從前她不考慮這些的，人生是一座高塔，每一塊磚石都有自己腐朽的時間，就像人生在不同的階段會有一些固有的念頭迸然乍裂，新的人事物又組成新的磚石，填補上去，如同人體隔上一段時間便會代謝的細胞一樣，人生就是這樣。
小園無法在短時間內用道理安撫好自己，但是幸運的是，這個omega在兩個月前就經歷了自己人生的劇變，從遇到一個高級星球來的“貴人”，到自己的變化，再到來中城區的決定、周圍的態度，嗯，所有一切，都是她生命中的重大時刻。
沒有人的生命是陳舊的，萬事萬物都是有第一次，第一次的經歷就像是尖銳的針頭紮進肉裏，對其恐怖的想象更甚於這件事本身帶來的疼痛。
所幸她經歷了、挺過去，有了一次又一次讓自己堅強和再試試看的底氣，她是個生來有勇氣和信念的人，無關第一性別、第二性別、出身亦或者經歷，這就足夠了。
她深呼吸，決定留在中城區，而不是自己灰溜溜回去。
小園暗暗給自己鼓勁：加油、加油，小園，要把握住啊！
…
…
信息素熱，對高匹配omega的需求所導致的一種alpha生理病。
是朋友提醒赫熠星才知道自己患了這種病癥。
他一回去就被扔去軍校，緊接著是惡補之前的訓練，完全和外界隔離，原本倒也沒什麽，只是心情越來越煩躁、越來越焦躁，每每訓練如困獸之鬥。
自己的信息素和身體數值倒是越來越好，可惜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對勁。
和他一起封閉訓練的朋友表情古怪，第幾十回被赫熠星冷肅著臉罵“滾開”，琢磨琢磨，問出心中自己那個最不靠譜的猜測：“熠哥……你是不是，遇到你喜歡的Omega了？”
對方顯然覺得這太不可置信，被關禁閉兩三個月，哪來的機會去邂逅真命天女omega，除非他們熠哥悄摸摸冒著被打死的風險，搞了一把網戀。
可是網戀哪來的信息素反應啊？！
哦不對，明明對方的電子終端也被封禁了啊！
朋友百思不得其解。
信息素熱又被青春期蠢蠢欲動的alpha們稱為alpha的躁動期，當遇到和自己信息素水平極度匹配的omega，對其信息素極度渴望的alpha們就會不自覺發熱躁動，如同古藍星上求偶的雄性猛獸，要不然怎麽說alpha再怎麽優秀，都無法在那些“枯燥無味”的學科上取得和beta一樣的成就。
他們太“感性”了，註定被信息素一輩子耍得團團轉，哪怕遇到自己屬意的對象，身體也會先精神一步，迅速反應。
伴隨alpha信息素熱的，就是對方omega的腺體反應，有的甚至也會在身體上有所體現。
這個問題徹底讓赫熠星恍然大悟，幾乎是直覺的，他想起那股奇異的好聞香氣。
赫熠星不是傻子，他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不是：我和那個小ET居然那麽匹配，這怎麽可能，諸如此類的。
而是：她現在是不是也很難受
…
實際上小園因為發育比較晚，反應沒有那麽強烈。
灰狼星執政官遭到處罰，被剝奪了行政權力，灰狼星大變天，原本的低保也能補足，小園的生活本就獲得了極大改善，更不要說她還有當時掙到的“打工費”
小園申請了貧困補助和一些有的沒的，加上自己的那筆積蓄，足夠在中城區上一個不錯的學校，未來有一份謀生的本事不成問題。
她會想起赫老板，應該說，時常會想起赫老板。
到了中城區小園深刻知道了一件事：赫老板確實是一只不一般的高等星球肥羊，百八年都不在灰狼星這種低級星球出現。
除此之外，就是時不時的低燒，別的就沒有了。
所以，當門被敲響的時候，小園沒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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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熠星那邊並沒有拖很長時間，還未等小園跟胡蘇阿姨一起去城中區，他父親就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讓他趕緊回去。
某天清晨，小園睜開眼，心裏覺得怪怪的。
她試探性地喊了一句：“赫老板？”
屋內靜悄悄的，並沒有回應。
走了。
小園眨巴眨巴眼睛，心裏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就突然離開了。
很難形容心裏的情緒，明明覺得早有預感，怎麽自己真的到了這一天會有這種失落到酸澀的感覺。
小園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開始整理自己這段時間的存款還有衣食住行方面的生存物資，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嚇一跳，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赫熠星竟然在這棟破破的小屋子裏留下了那麽多東西。
到處都是他的痕跡。
便宜我了，小園想。
但是自己炒了兩盤菜，熱氣蒸騰間，竟然也不覺得期待。
拜托，小園，你這是怎麽了？她拿著筷子，腦海裏一片迷茫，明明吃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無論是什麽也不能折損這件事的神聖程度，怎麽這會兒連美味的飯菜都味同嚼蠟。
她年紀太小，分離太少，以至於還不知道這種滋味叫做孤單和寂寞。
朦朧間，小園與自己之前的生活對比出了不同，明明之前渴望的就是這種生活，可惜人竟然是這種貪婪而不自知的生物，在嘗過有人陪伴的滋味後，竟然不滿足馬斯洛最低級的需求層次，去渴求更多。
她放下筷子，嘆了口氣，環視四周，周圍還是發灰發黃的墻面，赫熠星在閑暇的時候將屋裏潮濕滲水的地方修補並重新粉刷了一下，還有破損漏風的窗紗、被清理出去以後換新的電燈、嶄新的櫃子，還有最令她滿意的門鎖。
當時赫熠星十足嚴肅對她說，無論誰來也不要開門，少年的身量高挑，又因為自己alpha第二性別天生肌肉含量高，加之可以鍛煉並不顯得單薄，把門拆卸下來以後找工人換門換鎖、加防盜鏈……
小園不得不承認在除了所處星球等級不一樣的前提下，赫熠星也是一個對她上心的好人。
但是……
小園托著腮，漫無邊際想：那又怎樣呢？
就像現在這樣，毫無預兆的離開，突然闖進生活和不美好的相遇，都不會給人“可以做朋友”的感覺，現在如此，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吧。
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嘛，老板就是老板，指望那種高高在上的人會和她做朋友？小園撇撇嘴。
她輕輕嘆了口氣，鼓勵自己打起精神，慢慢把一碗飯吃幹凈：好了小園，你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照顧好自己，然後過上越來越好的生活。
有那麽多錯過，為什麽非要去在乎呢，如果一直去想就會一直傷心，所以，快點想一想未來的現實生活吧！
屋外陰霾天空有灰色的飛鳥三五掠過，就像是那種質量很不好的草稿紙上的幾點墨漬。
並不能給人以生機。
但是幸好，少女的心是堅韌的，足以在灰霾裏期許出一點亮色給自己。
很快，繁忙的生活就讓她沒心思思考這些事。
她想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招數，不再去自己淘星際垃圾場的垃圾，胡蘇阿姨的做法給了她啟發，這種“中介”哪怕是在灰狼星也可以幹，對不對？
她和幾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子打好商量，前期投入了一些資金，讓他們每天給自己提供至少一筐的廢棄金屬原件，在足夠量的基礎上去和之前到垃圾站收購的老板談，對方或許是看她可憐，頗有興趣問：“你是誰家的孩子？那麽小的omega，要來做這種事？”
小園自己都驚異於這件事的順利程度。
晚上睡不著，她翻來覆去想，到底是什麽原因，最後也只能歸根為自己的好運氣。但是不管怎麽說，對方答應如果可以保證量，就可以用給垃圾站一樣的價格收購。
“嘖嘖嘖，倒是善良的小姑娘，特意幫這些孤兒。”
那個老板都沒認出來那是經常碰到的小園。
灰狼星的等級太低，又是一顆礦產星球，所以像垃圾站、廢棄礦物回收之類的場所很多，之前小園顧及自己的安全，不想固定去一個垃圾站，所以偶爾會換著去，所以那些老板並不認識她。
起碼小園自己是那麽覺得，她沒想到是自己變化太大的原因。
一瞬間，好像因為遇到了“貴人”和“機緣”，她的生活陡然多出很多選擇和機會。
她頭發越發長了，自己也會給自己買一些衣物，多虧omega天生敏銳的直覺還有小園自己多年來對惡意太敏感，她發現，自己身邊的惡意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不再是嗤之以鼻和那種看到臟東西，趕快揮手趕開，或者甚至懶得用手驅趕的厭惡。而是一種黏膩的……打量眼神。
邊城區向來魚龍混雜，這兒人流量其實很大，多的是人來這兒，大多是游手好閑和政府雇傭處理廢棄礦坑和垃圾的底層工人，若是城邊區的人想要往其他地方去，倒是難於登天。
也多虧這點，小園又尤為註意，自從察覺後就更加小心，才沒被人盯上。
可是……到底是為什麽呢？
她內心疑惑，直到和胡蘇約定的時間到了以後，去找胡蘇阿姨，對方驚詫道：“小園？！”
實在是太出乎預料，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但是omega完全像換了一個人，就連她這種低等級的omega都能感覺出來對方身上發生的變化。
她捂住額頭，心頭蔓延苦澀。
完了，肯定黃了。胡蘇想，這樣怎麽給她介紹傭人工作，信息素等級一高，人家不會用她的！
但是看到小園疑惑的眼神時，仍是沒能忍住自己同為女性的共情心理，輕輕對她說：“小園，你是一個蠻漂亮的女孩子，等級也不像我一樣，那麽低。”
實在是變化太大，omega在上等星球的人眼裏都是那種溫室裏的花朵，稍微一丟丟風就能吹跑，但是在底層星球的她們，更像是頑強的生活在鹽堿地裏的植物，違反天性的頑強生命力，所以也不像正常植物。
就像小園之前的樣子，明明是一個beta，卻頭發短而毛刺、身形瘦到性別模糊，像一個紙板人，說話也粗聲粗氣的，和beta男孩沒區別。
明明小園是一個等級不低的omega，又為什麽會在灰狼星呢？
偏偏對方還像真正的低級omega一樣活了十幾年，適應良好，該說是“環境塑造人”的最好印證呢，還是該感慨她的天生頑強？
小園握緊拳，囁嚅道：“胡蘇阿姨，我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
胡蘇拿來一面鏡子說：“你看呀。”
鏡子裏就是她的面龐，沒有什麽好看的。
小園眨巴眨巴眼睛，不理解，她每天都和自己的臉還有身體打交道，實在不知道自己的變化在何處。
胡蘇說：“你拿著這個吧。”
她遞給小園腺體貼，打量小園微微曲線的身材，捋了捋頭發，感慨小園的幸運
——幸虧是遇到了我，她想。
她在邊城區是一個家庭幸福又樣貌出眾的人，生活一直不賴，很體面，見到這樣一個變化巨大的omega，也不會生出毀壞的惡毒心思，但是，如果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而且，現在小園這個情況，遲早會被有心人盯上。
沒有保護自己的手段，也沒有庇護她的alpha，如果被標記了，那一輩子就毀了。
胡蘇在心裏盤算了一番：她知道小園的性格，知道這是一個有膽識又知道感恩的人，如果能給她一個機會，說不定也會得到一些其他的回報呢？
她邊給小園解釋腺體貼的用法邊教她怎麽去買粉底遮住自己的腺體貼，還有一些alpha和omega標記的東西，然後問她：“小園，你的信息素等級不低，如果能在城中區找一份工作，我是指那種正式的工作，你完全可以在城中區找一個自己喜歡的alpha，你的一輩子就改變啦！”
她眼睛裏迸射出激動的光芒，恍惚中想到自己剛到城中區時的場景，聲音高昂起來：“城中區和這兒，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你是個有膽識的孩子，你可以去闖一闖！”
膽識、膽識……
她說的這些小園都知道，但畢竟是從芯片和書本、電視機、他人口中得知。
沖擊讓她的腦袋微微發脹：我是一個有膽識的人嗎？
胡蘇阿姨還在說：“在這兒，能有膽識，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你如果敢走出去，就跟阿姨去看看！阿姨三天後就要出發，你如果真的願意，就和我去看看。”
在這裏，太容易消耗一個人的生命力了，更不要說有勇氣去闖一闖，她自詡是一個不一般的女子，看到小園，也有幾分對年輕的自己的移情心理，不然不會那麽幫她。
小園抓了抓頭發，喃喃道：“好的，好的。”
Omega還意識不到，這是一份“遠大前程”的誘惑，如果她受過良好的教育，看過這個經典而優美的故事，看到匹普在面對自以為來自郝薇香小姐那樣一份成為“上等人”的誘惑時有多激動就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了。
“哦對了！”胡蘇問：“那個要跟你一起去的alpha呢？”
小園一楞，搖搖頭。
她眉眼低垂，想了想，還是沒說話。
……
出了門，庫利大叔的孩子還是和那幾個小孩在玩，看到她很激動：“小園，你來啦！”
他嘰裏咕嚕和她說最近都沒有她給的甲片，玩游戲都沒意思了。
說完還挺熱情地說：“你真好看。你去幹嗎了？”
幾個小孩熱情地湊過來，眨巴著眼睛，都是很天真無邪又善良的樣子，如果小園沒見過他們，真的要被這副樣子騙過去，覺得這是一群多麽好的小不點。
之前那個見到她滿口臟話的小孩似乎是不認識她了，看到她道：“欸……你，你要不要這個？”
他手裏捏著的是一個糖塊，並不是天然的蔗糖或者別的，只是合成的人工糖精，吃到嘴裏是尷尬的甜，但是足以使這個年齡的小孩當成寶貝，比起甲片來說更是硬通貨，怎麽會突然給她？
比起這個，更像是一種作證。
漂亮，變漂亮原來可以擁有這些。
那小孩又在說：“我哥哥是一個alpha，我以後肯定也是！”
小園想，太無語了，我究竟是什麽變化，我還是我，這小破孩子搞什麽？
漂亮？
她懵頭了。
買來的電視機還有之前看的書籍裏不是沒有相關的內容，審美、美醜，或者說，什麽是好看的。
當時赫熠星言之鑿鑿：“你不好看。”
她是隱含期待問赫熠星的，問：“赫老板，我是不是一個好看的omega？”
那會兒她剛剛通過電視劇裏熱播的言情偶像劇真正意義上明白了自己第二性別和赫熠星第二性別的不同，也知道了[美麗]對omega是一個尤為重要的事情。
但是當她直白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平時還挺友好大方的赫老板表情變得很古怪，隨即露出遮掩不住的笑意，手握拳掩飾也能看到咧開的嘴角的那種。
事實上，小園知道赫老板是一個蠻不錯的alpha，因為很典型的，他和電視機節目裏的alpha有非常相似的特征：身高、膚色、五官、出身……
但是比起電視機的omega，她似乎是完全不一樣，至少是不好看的。
她不稀罕一個罵她“表子”的小孩的誇讚和糖塊，還有什麽所謂的“alpha哥哥”
她在心裏翻白眼：這種爛小孩，鬼才稀罕要他的東西，還有他那個哥哥，呸！我才不怕！
但是……
鬼使神差，她在給自己買遮蓋腺體貼的粉底的時候，拐進衣服店，給自己買了一條裙子，還很心虛，做賊一樣抱回家。
小園自認為沒有特意選顏色，隨便選了一條，但是確確實實是一條非常好看且廉價的白色裙子。
在邊城區的衣服是沒有特意的包裝袋的，這一點和電視機上裏omega的衣物也完全不一樣。
今天又是容量很大的一天，她氣喘籲籲，跑回家，掛上鎖和防盜鏈。
心臟撲通撲通跳——
Omega
到底什麽是omega？
據說“我是誰”是最原始最基礎也是最深奧的哲學問題，有神論、無神論；柏拉圖、亞裏士多德；佛陀、老子還有科學……
你認同什麽，你就是什麽。
終於，她也在種種條件疊加之下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據說人是因為思考才變成人的，“我思故我在”，據說ABO的第二性別是因為災難才出現的，[大浩劫]推動了人類進化……
但是這些命題太宏大，小園只會從自己出發，去好好考慮，自己身上這些對比與時代來說微小如灰塵的事情。
什麽是omega？
她想了很多，自己、胡蘇、自己年邁的收養人，還有電視機、赫熠星嘴裏的omega。
她記得，奶奶，她之前唯一的親人，自己的收養人，也是一個omega，同樣是和胡蘇一樣，信息素淡到沒有，但是那個老人在精神正常的時候偶爾會說幾句相關的事情，無外乎說是自己是一個omega，年輕的時候要比那些同齡的beta好看得多……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想omega、beta還有alpha。
Alpha嘛，她也見過，就是那個小破孩子的哥哥，說實話，和赫熠星絕不相同。
除此之外，就沒有見過更多的alpha了，在這裏，青壯年alpha都去謀一份更好的職業，很少在她出沒的場合中出現。
她瞪著雙眼，一直到深夜，外面一點光線都沒有，打開燈，在濃重的黑夜中鄭重地穿上了那條白裙子——她的頭發已經齊肩了。
她無師自通地轉了個圈，赫熠星的臉浮現在眼前。
呵呵，赫老板這個王八蛋，自以為自己是從高等星球來的就說她醜。小園冷笑：他見過的omega才是omega嗎？我就是omega，我覺得自己好看，那要你管？
她想：就是這樣。
小園揚眉吐氣，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心想滾他嗎的，我就是好看的。
邊城區的臟話此時罵起來特別過癮。
她又罵了一句，不針對任何具體的人，只是覺得窩火。
我要去中城區！
一瞬間下定決心。
小園喃喃告訴自己：“我要做一個好看的omega，我自己覺得就夠了，而且我以後還要去高等星球，就靠自己！”
她漲紅著臉脫下衣服，鄭重放好，自己決定了自己的未來。
“赫熠星”，她在心裏念：“我會謝謝你的，是你的出現改變了我的很多事情。如果能在高等星球再見面，我一定會告訴你，我謝謝你，但是你也不能看不起我。如果你看不起我，我就再也不會謝謝你。”
……
三天後，她和胡蘇坐著黑車從邊城區出發去了城中區。
臨走前，她和那些小孩交代好，讓他們選出一個代表去給那個商人交零件，至少可以保證自己的生活，如果他們不夠團結，大概會失去這個吃飯謀生的手段，一切就全靠他們自己了。
路途多有坎坷，車裏很擠，人們不交談，全都在昏睡，車上有一個小小的屏幕放著中城區一些gg視頻。
小園緊緊靠著胡蘇，一直到下車才猛然驚醒。
城中區和邊城區完全不一樣，如果說邊城區是一個荒蕪的園地，中城區便是碩果累累的程度，到處是高樓大廈，規整的建築、清新的空氣，還有飛行器不時掠過，哪怕比不過帝星空中軌道交錯的科技景象，也足以震撼小園。
小園見到城中區繁華的場景，這才知道，原來從城中區回邊城區是一件多麽簡單的事情，只需要一張薄薄的車票，就可以將兩個在她觀念裏牛馬不相及的地方密切鏈接。
也不是只有環星列車這一個途徑，只要能夠來到城中區，原來四通八達的道路是那麽多。
她恍惚間突然想起了自己收養人的那個參加中城區征軍就再也沒回來的兒子。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中城區的天不似邊城區那麽陰霾，原來在這顆星球上還有完全藍色的天空，這倒是出乎了小園預料。
她的習慣就是看看天，自以為所有的灰狼星的天空都該是和這顆星球的名字一樣，灰撲撲的，原來不是呀。
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膽怯、驚惶、震撼……
種種種種交織，其實，這些都有在電視機裏看到，也會聽人說起過，但是，人不就是這種不親眼看到是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的生物嘛。
真的沒有想象到呢，這種景象。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無數個疑問出現在小園的腦海，一瞬間想起來邊城區市場裏的魚鋪，很多條鮮魚擁擁擠擠在裏面，全部大張著嘴，魚的嘴巴大張的時候是圓的，魚也是有嘴唇的，不停翕張，和同類在臟汙的池子裏爭搶空氣，腥氣隨著水濺出來，就像此刻不停在腦海中往外冒的疑問一樣，又多又擁擠，無論是觸覺、嗅覺還是視覺，都是惡心。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從前她不考慮這些的，人生是一座高塔，每一塊磚石都有自己腐朽的時間，就像人生在不同的階段會有一些固有的念頭迸然乍裂，新的人事物又組成新的磚石，填補上去，如同人體隔上一段時間便會代謝的細胞一樣，人生就是這樣。
小園無法在短時間內用道理安撫好自己，但是幸運的是，這個omega在兩個月前就經歷了自己人生的劇變，從遇到一個高級星球來的“貴人”，到自己的變化，再到來中城區的決定、周圍的態度，嗯，所有一切，都是她生命中的重大時刻。
沒有人的生命是陳舊的，萬事萬物都是有第一次，第一次的經歷就像是尖銳的針頭紮進肉裏，對其恐怖的想象更甚於這件事本身帶來的疼痛。
所幸她經歷了、挺過去，有了一次又一次讓自己堅強和再試試看的底氣，她是個生來有勇氣和信念的人，無關第一性別、第二性別、出身亦或者經歷，這就足夠了。
她深呼吸，決定留在中城區，而不是自己灰溜溜回去。
小園暗暗給自己鼓勁：加油、加油，小園，要把握住啊！
…
…
信息素熱，對高匹配omega的需求所導致的一種alpha生理病。
是朋友提醒赫熠星才知道自己患了這種病癥。
他一回去就被扔去軍校，緊接著是惡補之前的訓練，完全和外界隔離，原本倒也沒什麽，只是心情越來越煩躁、越來越焦躁，每每訓練如困獸之鬥。
自己的信息素和身體數值倒是越來越好，可惜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對勁。
和他一起封閉訓練的朋友表情古怪，第幾十回被赫熠星冷肅著臉罵“滾開”，琢磨琢磨，問出心中自己那個最不靠譜的猜測：“熠哥……你是不是，遇到你喜歡的Omega了？”
對方顯然覺得這太不可置信，被關禁閉兩三個月，哪來的機會去邂逅真命天女omega，除非他們熠哥悄摸摸冒著被打死的風險，搞了一把網戀。
可是網戀哪來的信息素反應啊？！
哦不對，明明對方的電子終端也被封禁了啊！
朋友百思不得其解。
信息素熱又被青春期蠢蠢欲動的alpha們稱為alpha的躁動期，當遇到和自己信息素水平極度匹配的omega，對其信息素極度渴望的alpha們就會不自覺發熱躁動，如同古藍星上求偶的雄性猛獸，要不然怎麽說alpha再怎麽優秀，都無法在那些“枯燥無味”的學科上取得和beta一樣的成就。
他們太“感性”了，註定被信息素一輩子耍得團團轉，哪怕遇到自己屬意的對象，身體也會先精神一步，迅速反應。
伴隨alpha信息素熱的，就是對方omega的腺體反應，有的甚至也會在身體上有所體現。
這個問題徹底讓赫熠星恍然大悟，幾乎是直覺的，他想起那股奇異的好聞香氣。
赫熠星不是傻子，他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不是：我和那個小ET居然那麽匹配，這怎麽可能，諸如此類的。
而是：她現在是不是也很難受
…
實際上小園因為發育比較晚，反應沒有那麽強烈。
灰狼星執政官遭到處罰，被剝奪了行政權力，灰狼星大變天，原本的低保也能補足，小園的生活本就獲得了極大改善，更不要說她還有當時掙到的“打工費”
小園申請了貧困補助和一些有的沒的，加上自己的那筆積蓄，足夠在中城區上一個不錯的學校，未來有一份謀生的本事不成問題。
她會想起赫老板，應該說，時常會想起赫老板。
到了中城區小園深刻知道了一件事：赫老板確實是一只不一般的高等星球肥羊，百八年都不在灰狼星這種低級星球出現。
除此之外，就是時不時的低燒，別的就沒有了。
所以，當門被敲響的時候，小園沒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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